貿易規則重構疊加技術變革、人口結構轉型與氣候變化等因素，正深刻重塑全球的就業形態、政治格局與民衆生活。
身着藍條紋灰色短袖工服的工廠工人，正操作縫紉機縫製傢俱布料。作者：帕特里夏・科恩
儘管飽受貿易戰頻繁變動、關鍵礦產短缺以及中美關係緊張對峙等因素的衝擊，全球經濟的韌性仍超出此前預期。
但這並不意味着人們可以鬆一口氣，變局的轉盤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我們正身處一個極具動盪的時代。」 去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家達龍・阿西莫格魯如此表示。
人工智能革命、人口快速老齡化、氣候變化，再加上全球範圍內對自由民主制度與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的背離，這些顛覆性變革持續衝擊着全球經濟。
而這一切，都註定將重塑就業市場、政治生態與人類生活。
今年全球各國混亂的經濟政策制定，進一步加劇了這場轉型的複雜性。
在美國，白宮頻繁發佈自相矛盾的政策聲明，關祱的頒佈與取消全無前兆。例如，總統特朗普上月剛取消對牛肉、番茄、香蕉、咖啡及其他食品雜貨的關祱，上週又威脅要對產自印度和中國的大米加徵關祱。
關祱政策滯後引發的價格上漲，正如同蛇類消化獵物一般，緩慢而持續地影響着美國經濟的運行。
一位身着深色西裝、淺藍色襯衫並佩戴醬紅色領帶的男士，在聯合國講台前發言，其左側坐着來自四個國家的代表。9 月，麻省理工學院的達龍・阿西莫格魯出席聯合國活動。他稱歐洲科技產業 「存在嚴重的創新難題」。圖片來源：戴夫・桑德斯 為《紐約時報》攝
與此同時，在最高法院就總統關祱政策的合憲性作出裁決之前，這一系列關祱政策的未來走向依舊撲朔迷離。
財政支出方面，特朗普承諾將動用關祱帶來的 2500 億美元收入，向農民、納稅人和債權人發放數萬億美元資金。美國公共債務規模已飆升至歷史新高，達到國內生產總值的 125%。
此外，在人工智能企業的助推下，股市一路飆升，在催生大量財富的同時，也引發了人們對未來市場崩盤的擔憂。
歐洲方面，多數國家的經濟增速仍落後於其他發達經濟體。近年來，在美國與中國的激烈競爭下，歐盟在全球經濟中的佔比持續萎縮。
其人工智能領域的投資也大幅落後於他國。
「歐洲科技行業存在嚴重的創新難題。」 憑藉制度如何影響國家繁榮的相關研究斬獲諾獎的阿西莫格魯直言。
歐盟由 27 個成員國組成，各國政策優先級與國內壓力各不相同，因此在推進強化貿易與資本單一市場、簡化監管規則、簽署新貿易協定等關鍵政策建議時，往往步履維艱。例如，本週歐盟推遲了一項醞釀數十年的貿易協月供票 —— 該協定涉及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烏拉圭四國。
高企的能源價格制約着當地生產商與製造商的發展，同時他們還面臨着來自中國商品的競爭衝擊 —— 這些商品在特朗普加徵關祱之前，本大多流向美國市場。
身着黑色工服的工廠工人，站立在電動汽車裝配流水線旁。安全威脅迫使歐洲各國政府進一步擴大財政支出、增加債務規模，將更多資源投入軍費開支。
俄烏衝突持續發酵，俄羅斯總統普京的強硬立場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特朗普則不斷削弱美國對大西洋聯盟的承諾。丹麥近期一份情報分析報告警告稱，美國 「已不再排除對盟友動用軍事力量的可能性」。
在地球的另一端，中國仍在承受房地產市場崩盤的陣痛，房地產、基礎設施和製造業領域的投資均出現回落。
不過，中國的經濟影響力仍在持續增強。高達 1 萬億美元的年度貿易順差表明，特朗普的關祱政策並未削弱中國的貿易主導地位，也未能改變其依賴出口拉動經濟增長的模式。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近期已將中國年度經濟增長預期上調至 5%。
「這種貿易失衡正變得令人難以承受。」 法國總統馬克龍本月訪華期間如此表示。
歐洲並非中國出口激增的唯一目的地，東南亞地區的中國商品進口增幅尤為顯著。
哈佛大學經濟學家丹尼・羅德里克指出，西方針對中國製造業衝擊的應對策略 「既具誤導性，又毫無成效」。他稱，中國的創新舉措在氣候與能源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惠及全球；西方不應一味指責中國的重商主義，而應制定更具差異化的戰略。
他建議，西方應聚焦下一代技術研發，而非試圖複製中國已經實現的成就。
巴黎某咖啡館外，行人與慢跑者絡繹不絕，露天座位上零散坐着一些用餐的顧客。巴黎街頭咖啡館。法國總統馬克龍本月訪華時稱，全球貿易失衡 「正變得令人難以承受」。圖片來源：維奧萊特・弗蘭奇 為《紐約時報》攝
在人工智能領域，中國已成為美國的強勁競爭對手。阿西莫格魯表示，在訓練有素的工程師數量上，中國相較於美國具備優勢。
長期以來由美國主導的貿易秩序被打破，這也給全球經濟帶來了新的不確定性與成本壓力。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莫里斯・奧布斯特費爾德表示：「當前全球正處於一種權力真空狀態，沒有任何霸權國家，各國也越發傾向於各行其是。」
隨着臨時雙邊貿易協定的激增，企業不得不更加擔憂原材料的來源問題，同時還要承擔因新增文件要求而上升的合規成本。奧布斯特費爾德稱：「相較於我們過去所習慣的體系，當前的貿易體系運轉效率要低下得多。」
劍橋大學經濟學家黛安・科伊爾指出，新冠疫情及其後續影響暴露了全球供應鏈中諸多始料未及的脆弱環節。她表示：「我認為，我們至今仍未充分洞悉全球及各國生產網絡的全貌，也不清楚瓶頸所在，更無法預判下一次危機來襲時，新的瓶頸會在何處出現。」
政治浪潮或將給全球經濟帶來更多不穩定因素。
科伊爾稱：「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民衆都感覺自己的生活水平在倒退」，民衆對政府的不信任感也在加劇。
明年多國舉行的大選可能引發政策轉向。美國國會中期選舉或將成為對特朗普經濟議程的一次全民公投，為提振經濟，本屆政府可能會進一步擴大財政支出，進而推高財政赤字。
港口內停泊着兩艘集裝箱貨輪，一艘印有地中海航運公司（MSC）標識，另一艘則為陽明海運，船上堆滿五顏六色的集裝箱。瑞典大選將反映歐洲部分極右翼民粹政黨的支持率，同時也將檢驗其選舉體系抵禦境外虛假信息滲透的能力。在拉美最大經濟體巴西，特朗普曾試圖利用關祱干預其內政與司法裁決，而巴西總統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也將在大選中迎戰極右翼民粹主義挑戰者。
全球金融體系的兩大支柱 —— 世界銀行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一份關於全球經濟未來及兩大機構角色的最新分析報告中，捕捉到了這種錯位感，甚至可以說是危機感。
報告開篇引用了政治哲學家安東尼奧・葛蘭西 1929 年的一句名言：「舊世界正在消逝，新世界尚在孕育之中，當下正是妖魔橫行的時代。」
責任編輯：郭明煜